她看到我便走了过来，步子踉踉跄跄的。这倒不是因为那条曾患过骨结核
的腿，她腿瘸几乎已经全愈了。

   “嗨，婉妮莎！”她的声音依然是嘶哑的。“好久不见了，嗳？”

   “嗨！”我说，“你去了哪儿了，碧凯？”

   “哦，我到处去走了走，”她说道，“我离开快两年了，哪儿都去过：温
尼伯，瑞嘉娜，莎士卡通。老天爷，我能告诉你什么呢！我今年夏天才回来，
可我不会呆得长久的。你们小夥伴跳舞吗？”

   “不跳。”我无礼地答道，因为这是我的痛处。虽然我已经十五岁了，足
够去火烈鸟俱乐部参加星期六舞会，母亲却不以为然。

   “你们可得去玩玩儿，”碧凯说，“我一次也没缺过，舞会是这小镇上唯
一有点儿意思的事儿。我对这小镇没有丝毫的兴趣，真他妈的没劲儿。”

   她在我身边坐下。我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水味儿。

   “听着，婉妮莎，你想知道一件事儿吗？”她坦白地说，只是声音有些含
混。“你爸是马拉瓦卡镇上唯一给了我好处的人。”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深信她说得是真心话。虽然我对她的了解比在宝石湖
那段时间多了一些，但并不比那时更深入。我很惭愧，我感到惭愧是因为自己
的胆怯，是因为自己回避现实的恐惧心理。我对她并没有真心的温柔感情，而
只是觉得非这样感受不可，因为那个遥远夏天的经历，因为父亲希望她能和我
作伴，或者说我会给她作伴，可惜的是这些都没能实现。在这个时候又遇见了
她，开诚布公地说，她使我感到厌恶，感到尴尬，对她声音中流露出的自卑而
感到蔑视。我真希望她能走开，再也不要见面。我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我
们之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碧凯接着说，“这镇子上那些狗日的男男女女
们都会大吃一惊，我今年秋天要结婚了！我的对象是个英国佬，在那边城里的
堆料场工作。他长得高高的，金发碧眼，头发是波浪型的，咭，帅极了。他的
名字也真够味儿的，叫阿尔文.杰拉尔德.卡明斯，够味儿吧，嗳？大家都叫他
阿尔。”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我们虽然同在一个镇子上多年，我这是头一次
，也是唯一的一次真正看到了她。一刹那之间，她那张不驯服的脸庞变得坦率
真诚，眼睛里透出 种令人生畏的希望。

   “咭，碧凯──，”我娇柔作做地喊到，“那太棒了。那真是好极啦。祝
贺祝贺──祝你鸿运临门──望你幸福无边──”

   我嘴里说着传统的祝贺佳语，心里却只能猜测她在不在乎这番客套话，因
为她被迫去追求那些她一贯都反对的东西。

   十八岁那年，我离开马拉瓦卡镇去念大学，一年级结束时回家过暑假。头
几天，我和母亲说个不停，相互交谈着那些由于种种原故而没有写到信里的事
儿。交谈着我生活中发生的事儿，以及我不在时，马拉瓦卡镇上发生的事儿。
母亲在记忆中追寻着，找出与我认识的人有关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