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描绘潜鸟所发出的那种呜儿、呜儿的叫声。凡是听到过那
种叫声的人则会终生不忘。那种叫声似如哀鸣，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寒心的假声
。它们归属于一个远古的世界，与我们整洁的夏季别墅和亮着电灯的暖屋，远
远地隔绝着。

   “它们以前大概就这么叫着，”我父亲说到，“在任何人类来到这里以
前。 ”父亲又笑着说到，“当然，麻雀啊，金花鼠啊也都一样，但
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只会觉得潜鸟是那么的古老。”

   “的确是这样的。”我回答说。 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会是我们父
女俩最后一次，并肩齐坐在湖滨上聍听鸟叫。我们在那儿大约坐了半个钟头，
然后回到别墅。母亲在壁炉旁看书，碧凯则盯着燃烧的木头，什么事也不做。

   “你该跟我们一块儿去走走，”我搭讪道。心里却暗幸她没能去。

   “我才不去呢，”碧凯说道，“你们是不会看到我走那么远的路下到湖边
儿去，只是为了听听那些咭哩咕噜的鸟叫声。”

   碧凯和我相处始终都不融洽。我虽然觉得这样有一点儿辜负了父亲，但又
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请碧凯到树林里去转转，请她玩儿娃
娃家的时候，她会毫无反映，无动于衷。我猜想也许是因为她行走缓慢艰难，
而迫使她呆在屋里。大部份时间她同母亲留在别墅里，帮助她洗洗碗，照看一
下罗狄，只是很少说话交谈。随后邓垦一家人来到他们家的别墅，我便天天和
我最要好的朋友玛维丝一起玩耍。我和碧凯整天都不打照面，很快地就对她失
去了兴趣。那整个夏天，她都是我的一块心病和一个不解之谜。

   那年冬天，父亲得了肺炎，还不到一个礼拜就去世了。有一段时间，我对
什么都视而不见，完全沉溺于自己的和母亲的痛苦之中。在我又观察起周围的
事物时，几乎没注意到碧凯.托耐已经不在学校了。我不记得再曾见到过她，直
到四年以后一个星期六晚上，玛维丝和我在瑞高咖啡馆里喝着可乐，自动电唱
机有节奏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一个女孩儿站在旁边，轻轻地靠在镀了烙
黄、五颜六色的玻璃上。

   碧凯那时大概只有十七岁，可看上去好像已经二十了。我盯着她看着，对
有人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而感到惊诧不已。她的脸以前一向紧紧地崩着
，毫无表情，而现在却充满了生气，欢快得似乎过于强烈。她笑着，大声地跟周
围的男孩儿说着话。她的唇膏鲜红鲜红的，剪短了的头发烫得卷卷的。她从小
就不漂亮，现在依旧其貌不扬，她的身体仍然笨重迟缓，然而她那双稍稍有点
儿斜视的黑眼睛却很美。她穿着紧身短裙，桔黄色的毛衣，显示出令人羡慕的
长处，她那柔软而纤细的身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