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哗啦哗啦、咯吱咯吱地开车向河边进发，驱散开羊群鸡禽和挡在路上的孩子们，目瞪口呆的村民们鼻腔内都吸满了尘土。接着是一阵混乱。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些陌生人会干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在同一时刻大喊大叫。女人和姑娘们都象鹦鹉一样焦燥不安喋喋不休，象是翅膀着了火似的奔逃起来；但是男人们的脸部表情却是庄重严肃的。

   科菲胆战心惊地尽可能地靠近纳那阿延苏和长老们站着的地方。科菲的父亲正在说话。父亲身材矮小但长得却很结实。他捏起黄黑色的披肩，把披肩的一端斜搭在肩膀上。又把披肩扯下来，然后再披到肩上。他的全身都愤慨地颤抖着。

   "他们怎么能够象指挥奴隶一样给我们下命令？我们还没有忘记我们的祖辈是英雄武士──"

   纳那阿延苏只是凄凉地挥了挥手。"要镇静一下，科布拉。请记住，我们应该以河流为榜样来塑造自己的灵魂。我们应该冷静。"

   纳那阿延苏是个丰满魁武，仪表堂堂的人。特别是现在穿上最好的肯特衣料披肩。他是在得到陌生人大驾光临的消息之后，才匆匆忙忙地裹上盛装的。不过，他在拼命地出汗，汗水汇集成小小的河流，从他头饰上用金子和皮革作成的护身符下流淌出来，滴落在他的前额和鼻子上。

   "请冷静下来，" 他象是个神灵的化身一般重复地说。"他们想要我们的年青人做什么呢？会不会有高大的机器？我到城市探望姐姐的时候，见过一次大机器。它们非常非常高大，它们会长开大嘴，吞食土壤。那么，可以吞食土壤的机器，就一定会吃人。倘若我们的年青出了什么事儿，我就该遭天打五雷轰。不过巴杜说年青人工作会得到工资，欧乌拉苏人都不是很富有──"

  沃康福沃福里靠在蒺藜木的拐杖上，等候着说话的机会。他比其他人的年龄都更老一些。他脸皮打起皱摺，布满了干枯的痕纹，好象是一张被太阳晒干了的兽皮。他在森林里河边上住了很长的时间，他是河神的巫师，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偷偷地看他几眼，科菲会觉得很害怕。

   "我们不知道河神欧巫拉愿不愿意让他的河流受到打扰，" 沃康福沃福里说道。"倘若他不愿意的话，那么我想河里鱼儿会死亡，油棕榈树会枯萎，木薯会萎缩消失在农田里，瘟疫会泛滥起来，河流会变得盲目无理，蛇会爬进我们的茅屋里因为人都死亡了，缠身藤会盖住我们的住所。这是因为我们的生命来自河流，要是河流翻了脸，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科菲在未仔细思考以前，曾随意地希望过桥能建起来，现在却觉得浑身无力充满恐怖。他想躲藏起来，可是谁能躲过自己的恐怖，躲过神的眼睛呢？

  当天夜晚，父亲让科菲跟他一块儿到靠近河边的神圣园林去。科菲一言未发，打消了睡意，跟在父亲的后面。

   园林内肃静无声，只有棕榈树的枝杆嘎吱嘎吱作响，河神欧巫拉发出低沉的声音。还有其他人在场，科菲认不出他们了。年青人和年长的人，他的朋友和叔叔们全都变了样，全都毁了形，象幽灵似的，在灰色的月光下都变得面目全非。

   "这是我们自己用双手酿造出的酒，" 沃康福沃福里说道。"河神啊，请收下这酒汲饮下去吧。"

   棕榈酒被泼洒进河里，在远处发出模糊不清的响动，而河的流淌声则一成不变，好象是一面哑了声的鼓。巫师举起一只黑色的土瓦罐，一只用河泥做成的普通瓦罐，看上去很象女人们用来做饭的那种，可是这只不一样，是作祭司礼仪用的。巫师将瓦罐盛满新鲜的河水，放进从幽灵会聚的树丛上采集的树叶，加上刚被宰杀的鸡的禽蛋、鲜血和内脏，还添上一些白色的种子、一个红色的珠子和一只贝壳。他把罐中的东西搅拌在一起，直盯着瓦罐看了很久，从这只罐子里神灵会向巫师现身。人们都纹丝不动。

  那个夜晚既清晰又疯狂。然后，巫师被河神欧巫拉附了身。事后， 科菲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记得巫师仿佛象条断了脊梁骨的蛇那样扭动着，恍恍惚惚的， 裹身巾也被扯破了，河神的声音十分低沉。最后，科菲由于失眠和恐惧而感到昏眩，仿佛看到一张张的脸和 一棵棵的树都变得模糊不清，形成单独的一个树面。他觉得大脑轻飘飘的，空洞洞的，好象一只被打翻了水 瓦罐，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溢干了，不见了。

   回到家里，父亲告诉科菲祭神的结果。祭司时为祖先们和河神洒了祭酒，以抚慰被惊动了的河流。 还有，一个年青人被推选出来参加建桥工作，这样村民们可以发现，那些建桥的人对欧乌拉苏人的子孙们 会做些什么。这位年青人受命前去，就象是派遣一个人去沼泽地探索道路一样。